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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园地】任旻洁的艺术实践


游荡的原始人、弦线、公交车

——任旻洁艺术实践自述

 

任旻洁\文




0

 

溪水在游走,轻轻划过沙石,我伫立在岸边观察水纹。但很快我就有了新的兴趣。


有一群小鱼贴着水底游来,梭子般的队形却突然分散(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它们的去路),绕出一块“方形”的空地,然后又马上回归原先的队形继续向前游去。而鱼群刚刚经过的水域,看上去已经和它们来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了。


我对鱼群绕过的“方形”产生了好奇。那里存在着一个透明的实体吗?还是只是那块“方形”的位置上散发着一种让鱼群不敢接近的磁场?其他生物或非生物能穿过那块“方形”吗?那块“方形”它自身是生命体吗?它可以活动吗?……我也不知道那块“方形”会在何时何处再次出现,我只能守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水域。我把注意力分散,用一种懒散的余光去看,不再企图去看清某一个细节,而是努力平均照顾到我目所能及的水域。


又有一群鱼经过,并且它们再次绕出一块“方形”。我死死盯住那块地方,毫不犹豫地下水向它走去,然后停下,弯腰,屈膝,伸手。我抓到一块方形的玻璃残片,部分镂空,部分画着彩色的点与线条,部分镶嵌着鱼线编织的布片……  我继续在水底的沙石里摸索,又找到了许多碎零件和一个绿灯。我把它们都带回岸边,放在地上,堆在一起。我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然后我继续沿着水岸向前走,直到我又在水边捡起一根铁丝。





1

 

有一种说法,原始人类相信通过描绘出动物的形象便能占有这些动物,所以他们在洞穴岩壁上画出了牛、马、鹿等动物的外形。我有与他们类似的相信,也有想去占有的强烈愿望,所以我用铁丝描摹出形象。


用铁丝描摹形象——这一方式——却只是一个力,它触发了我的创作运动,却不会维持。阻力之下,我需要不断依靠其他力来避免创作状态静止(保持匀速直线运动状态也不是我的目标)。


同时,对于所有的形象,我完成的都只是一次拜访与一次经过。它们在我的作品中留下或许可被辨认的痕迹,指引我将作品带往一个它们能共属的形象。这个形象时刻准备着被拆分,被重组,被用于通往另一个在别处的形象。此时,对于所有的形象,我进行了不止一次的拜访与不止一次的经过。





2

 

弦线是我作品的最小组成元,它有几种不同的振动模式,分别是造型模式、导体模式、连接作用模式、无意识模式。弦线同时嵌在多个维度中,分别是时间、材质、色彩、状态、其他材料。


举个例子,一根弦线以造型模式振动时,它的目的就是要去塑造一个形象,同时它处于多个维度中,时间是最基础的一个维度,然后是材质,在这个维度中。弦线会选择成为铁丝、棉线、或者是鱼线、木条、输液管等,然后在色彩维度中,选择颜色,在状态维度中,选择粗细长短曲直,这里有一种极限状态,那就是片状,比如铁丝可能会脱离自身的线状向铁片跃迁。最后在其他材料维度中的情况就比较复杂 ,它可以选择被包裹上透明软蜡,也可以选择与现成品结合,比如钉子、电池、棉花、鸟笼等。


根据弦线在不同的维度中做出的不同选择,会带来矛盾的结果,此时必须进行二选一,让一方迁就另一方。比如在其他材料维度中选择了钉子,那么在色彩维度中就必须选银色。如果在色彩维度中选择了无色(透明),那么在材质维度中就必须选择鱼线、输液管等透明材料。

     

两根弦线可以融合成为第三根弦线。





3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辆由铁丝编织的幽灵公交车。它在时空里穿梭,它没有既定的行驶路线,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甚至它连驾驶员都没有。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停下,会在哪里停下,又会载上哪些乘客。而我,恰好是它的第一位乘客。


我上车之后,发现除我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了,车子内部也与它的外观一样,什么都是由铁丝编织的,座椅、扶手、栏杆.…… 都是。车子继续行驶着,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的景象——佛塔、长廊、教堂、斜塔、铁塔、汽车、篮球场、人、β-角、坐标系、手指、心脏、肺、牙齿、树木、鳄鱼、河流、帆船、乌篷船、椅子、花朵、房子、带花园用栅栏围住玫瑰的房子、河流里的船、人行道上的一排树、人脸上的笑容……不断闪过。我从前排的椅背上、从自己的座位上抽出铁丝,用它描摹我眼见的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交车突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它迎来了第二位乘客(勉强算是)。这满头冲天辫的年轻黑人上来之后就一直在环顾四周。他看见我了,但是他的眼神并未在我身上停留,他掠过我继续打量这辆车的内部空间,一边看一边晃动手里的喷漆。然后他摇摇头,我注意到他单肩背着一个双肩包,包链拉开,露出了里面各种颜色的喷漆。他把背包放在椅子上,然后他自己也站了上去。就这样,为了在车厢顶部的涂鸦,他必须踩在各个座位上移动。


画完他就走了,没看我,也没说一句话,但他留下了一瓶银色的喷漆。车门关上,车子再次启动,我不再看窗外的景像,我仰头看着车厢顶部。我能看出上面画着一个人,一个半身人。他大致勾勒出了这样一个轮廓,轮廓里面是一堆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五颜六色和线。但秩序并没有完全受控,在眼睛的大约位置我能看出是眼睛,在鼻子的大约位置我能看出鼻子……还有耳朵、牙齿也是。颜色与线条的勾勒都显示了这些五官已经从只有头形轮廓的单色块中凸显了自己的存在。至于这个人的身体,我想起了学生时期见过的黑板。深色的黑板上,有白粉笔写的英文单词,有电路图,有数学公式和几何图形……这些,我觉得我都在这个身体上看见了,但不可否认,我仍看见了骨骼、肌肉、器官。 我低头看了一下我仍握在手里的铁丝,再看看车厢顶部的线条,我觉得他们是如此贴近。


之后,我仍然一边看着窗外一边从车身上抽出铁丝摆弄,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抬头看看我头顶上的画。

       

第三位乘客,是一位热情的女乘客,她告诉我她叫Alice Aycock。她走到身边的位子坐下,然后从她背着的画夹里去出一大叠手稿,一张一张地摊在我眼前。哇,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些画,因为我说不出她到底画的是什么。但它给了我许多联想,比如宇宙,比如唐卡,比如某种设施(游乐场、工厂…)的工程图,或者某种机械件的透视结构图。但这些画并不像一般的工程图或结构图那样短线、虚线标识各部分的长度或名称。画上的东西,自由而又规整精致清晰地在平面上生存——就像拥有生命一般。但生命来自哪里?她的画几乎都是单色的线条,即使有颜色,颜色也只有有限的几种,同时颜色的形状也是线狀,它们填充在线条围闭的区域里,提示透视。


线条主宰了画面。长线条、短线条、直线、曲线,同一种线条的重复,同一种线条的组合,不同种线条的组合,不同种线条的组合的重复,同一种线条与同一种线条的组合的组合,不同种线条的组合与同一种线条的重复的组合,不同种线条的组合与不同种线条的组合的组合,几种不同种线条的组合……  Alice摆弄这些可能性,诞生了网,诞生了方形,诞生了圆形,诞生了圆柱,诞生了半球,诞生了一摞纸,诞生了大厦,诞生了电缆圈,诞生了风扇,诞生了花朵,诞生了轨道,诞生了阶梯,诞生了剧场,诞生了游乐场…… 诞生了她的画面。我喜欢她的画面,幸运的是我拥有一种线条来接近她的画面。

         

第四位乘客也拥有线条,她有各种各样的线条,棉线、鱼线、电线、木条、树枝,尺子,棉签、火柴棍、水管、pvc管…… 都是她的线条。除了线条之外,她还拥有太多其他的小东西,药片、瓶盖、夹子、勺子、植物、大头钉、火柴盒、放大镜…… 她把这些东西组装在一起,然后把它们吊在半空中,让它们像蛛网一样布满整个后排车厢。


在她下车之后,我偷偷拆了一些我喜欢的小东西下来,然后拿出第一位乘客留下的喷漆,把拆下来的东西都喷成了银色。

 

第五位乘客是最奇怪的一位乘客,他就站在车门口的台阶上,既不上来也不下车,他对我说:“我需要一个房间,地板和墙面是两块比较平整的单色,这样我能清楚地看见房间中央扭曲成一团的人。”说完他就下车了,被他挡住的门“砰”地关上了。

 

后来我做了个笼子,但笼子里空无一物。再后来我有了个透明箱子,我在箱子里装了一个人,一个戴帽子的女人。



2018年2月18日








戴帽子的女人

——任旻洁的艺术实践

 

习关磊\文





水流经过在银色鸟笼里的城市


在他醒来之前,这座城市,似乎看不出任何的体积:纤细、弯曲、杂乱、交织。房屋与树木,街道与行人,这里的一切景物都只剩下轮廓,在景物的连续交织中,它们又失去明显的轮廓。景物还是十分清晰的,毕竟一切都只留下了轮廓,纤细而容易辨识,但它们又交织成流动的雾,一切都淹没在半透明的气体中,即清透又朦胧。

 

卡西莫多蜷缩在一个房间的角落,他是单独一人。他刚刚从沉睡中醒过来,但夜已深了。他不知道他在哪里,那是一个弯曲的房间,上下都有狭窄的通道。在这个胃一样形状的房间里,他尝试着舒展身子,他听到有细微的流水声,有极少量的水沿着靠下通道口的左侧墙角,缓缓地流入室内。他起身,往那个通道口走去。不远处,耸立着一个高大的水塔似的建筑物,建筑物的下方是两个柔软的土丘,泥土和灌木混在一起。

 

一个厚嘴唇的年轻女人,正在穿过灌木丛朝他走过来。她看上去十分疲惫,厚厚的嘴唇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纹,裂纹错综复杂地覆盖在这嘴唇上,像极了这座城市的交通线路。只要留心观察,这些裂纹并非是胡乱地交杂在一起的:头一看最显眼的是几道较深的裂纹,这女人只要稍微抿一抿嘴,就会暴露这几道较深的裂纹是由许多的小裂纹编织而成,就像讲究的姑娘精心编制的发辫,呈螺旋状缠绕出双唇的形状。在螺旋的波峰和波谷之间,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纹,它们有的也是由多条更细小的裂纹编织而成的,有的围成连续的方块,有的形成更小的螺旋,还有紧紧促成一团的。有几道裂纹围出了一个中国传统建筑的屋顶,正脊的两端矗立着高高的吻合,屋檐下面是支撑屋顶的四根柱子,从柱子往外,下过六级台阶,往右走不了几步路,便是一条翠绿的林荫大道。大道两旁,散落着各种奇特的透明房间,有的房间里是一片大叶的植物,有的房间里探出几个手指,还有的房间里藏着一只脚丫或是一个三条腿的小凳子。而真正叫人震惊的,不是这些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形象,而是这些形象和房间完全融为一体:脚丫就是房间本身,脚丫的轮廓就是房间的围墙,房间里都是空空如也。卡西莫多停在了一个似乎熟悉的房间的位置上,那是一个弯曲的像胃一样形状的裂纹,上下有四根细小的裂纹勾勒出狭小的通道……

 

突然,通道变得更为狭窄。霎时间,所有的房间都被挤压成细缝,林荫大道被拉伸,有的道路爆裂成诸多细小的路,屋顶坍塌,四根柱子紧紧地扭在一起……

 

女人抿了一下厚厚的嘴唇。卡西莫多见她停在了通道口左侧的水渠边。水从渠中溢出来,水流把路灯的光拉成长长的弯曲的线,交织在一起,延伸向远处。几根离群的线,沿着通道口左侧的墙角,爬入房间,充当勾勒房间轮廓的一部分。

 

紧身的长裙在她的身上勒出螺旋状的皱褶,显得她的身材更为修长。这修长的身体逐渐弯曲,皱褶的一端挤在一起,放射状的线条有些胡乱地绕出一个近乎折叠的蛹一样的身体。她小心翼翼地从渠中捧了一捧水喂到嘴边,流水从手指的间隙中窜出来,一系列粗细不均,闪烁着银灰色光泽的垂直线条,在手指和水渠间连接出一个闪着银光的鸟笼。城市映照在鸟笼的栏杆上:树木、房屋、交错的街道,在滴落的水流中变形、扭曲、难以辨别。瞬间,水流带着银色的光泽涌入嘴唇上的裂隙,沿着裂纹,展开成密密麻麻的水网,充盈了每一条水渠,甚至从水渠中溢出,淹没了林荫大道,漫过一级半的台阶,顺着墙角,缓缓地流入各个奇特的透明房间。

 

女人的裙角已经浸在水里。卡西莫多看到,她把裙边轻轻一提,一条银色的斜线连带着水流从水面上挑出来,水流弯曲的线条,依着裙边,编出一串银色的花纹。





地铁线路与戴帽子的女人

 

女人沿着被水流拉长的交织的线条向远处走了,直到她的背影只剩下轮廓,和建筑、透明房间、植物、街道的线条缠绕在一起,卡西莫多才从通道口走出来。在那水塔似的高大建筑物的另一边,是一个装有坚固栏杆的铁栅栏的围墙,望出去是城市,或者起码是城市的痕迹:在零散不大的灯光里,呈现出星星点点的金属的银灰色,纵横交错的街道颜色更淡一些,它们或者向相反方向弯曲,或者互相平行,数量极多,狭窄而路线清晰,构成一个有无数衔接地点的网络。大体上是由南向北,换句话说就是从下往上。

 

在不远处,一些轮廓比较分明的低矮灌木后面,矗立着一座形状似方鼎的建筑,不论是那鼎上对称肥大的耳,或是鼎下那四只粗壮的足,还是那个长方体的鼎身,都会让人想到著名的“后母戊”鼎。走过一段起伏着黄土的泥泞的路,穿过一个红绿相间的塑胶篮球场,便可看到一条银色的小路径直通向这个建筑。有地铁轨道从建筑中穿过,支撑这建筑的四根粗大的柱子,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但卡西莫多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根远处的柱子上。那根柱子上的一个图像吸引了他。那是一张海报?亦或是一张广告。卡西莫多看不清海报上究竟画了什么,隐隐约约的是站着一个戴帽子的女人。忽然,卡西莫多激动地向那根柱子走去,虽然他压根就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相貌,也根本就看不清楚,他似乎是冲着那一顶帽子,才这么快步地走过去的。帽檐上的花边,是用极细的丝线精致地编制成的,从帽檐往上,丝线继续盘旋,绕出一连串整齐的圆形之后,突然间丝线像植物一样生长,分枝,如藤蔓一般攀爬着生长出帽顶的形状,时而长出几片不规矩的嫩叶,或是扯出几根卷曲的丝,不时地还有红色、紫色的小花儿夹杂在其间……卡西莫多离这堆繁乱而又轻快的藤蔓越来越近了,渐渐地,他看清了,这并不是一张海报,这是城市的地铁交通线路图。错综复杂的地铁线路在平面的图纸上紧密地交织在一起。然而,图纸也并非杂乱,不同的线路用了不同的颜色标示出来,有红色、黄色、粉红、深红、橘色、绿色、蓝色、紫色的线条,连接着各个地点的位置。卡西莫多的目光浏览在一段的确是富有特色的线路上,这段线路如下:

 

紫色大厅宫殿——宽顶会场——胸腔——紫色双层古堡——深红色长大桥——橘色小屋——嘴唇——蓝色蜿蜒小桥——小铁塔——北郊森林——食指——电话小屋——耳朵——大飞蛾——牛仔裤——阴茎——粉红公交车站……

 

看到这里,卡西莫多停了下来,去欣赏图纸下端的一幅彩照。彩照拍的是一个细高建筑的正面,建筑上有很大的整块的玻璃,可以看到建筑里面长满了植物。植物被建筑坚实的墙壁紧紧地框住,在狭小的空间内扭曲地生长,填满了空间。





连续皱褶交织成的长裙

 

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已是清晨,阳光把细密的金属栅栏照得闪闪发亮,栅栏的阴影不安分地躺在院子里的绿色草坪上,横纵平行的直线,把草坪分割成许多排列整齐的方块,也像是一个笼子,从四面八方,把房子关在这个不大的院儿里。不,这里不只有一个笼子:在金属栅栏的后面是一排较粗的铁栏杆,再往后是一排低矮的树木,然后是竹竿搭成的架子上面爬满了藤蔓,一层又一层,把房子团团围在中间。只有正对着房子的门有一条通道,通道上一连串的门,各不相同。卡西莫多将通道的门一个接着一个打开:金属栅栏的门、铁杆的门、树木的木栅栏的门、爬着藤蔓的竹片栅栏的门。门的阴影在地上画出各种各样不同的曲线,使这本就细密的小院子更加细密了。最后,他推开那沉重的半开着的房门,他熟悉这些景物,这是艾丝美拉达的房间。

 

房间里虽然空无一人,但女主人似乎刚刚才离开,光线透过排列紧密的百叶窗帘,呈同样排列紧密的细细的亮线,规整地缠绕在衣柜上,衣柜的门开着,里面的衣服乱成一团,看不出衣服的样式与形状,只是一堆红色、紫色、深红、橘色、绿色、黄色、粉红色的线扭曲、交杂在一起,被衣柜坚实的柜壁紧紧地框住,似乎在几分钟以前,被那还没有选好今天要穿什么的年轻女子,努力地翻腾过一通。她似乎有点心急,从衣柜中一会儿抓出这一件,一会儿又提起另一件,衣服被淹没在蜿蜒起伏的皱褶中。不同粗细、不同质感的皱褶的线条,时而被提起,时而被抛开,时而紧密地聚在一起,时而又被抖开稀稀拉拉只剩几根最顽固的线条。而她对帽子似乎早有打算,那的确是一顶精致的帽子。帽子的顶部是一些松散的丝线打成的小卷,往下丝线织得密了,手法异常的丰富而复杂,有方而硬的线条,有流水般柔和的波纹,也有不少连续而规整的形状。总之,各种形状,各种手法交杂在一起。只要紧抓住一根线头,顺着一路看去,便是一个大世界。帽子被放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以防出门时将它忘了带去。

 

她小心地穿上一件连衣的长裙,这是一条紧身的长裙,螺旋状的皱褶缠绕出修长的身体。这几道颜色较深的螺旋状皱褶由许多细小的皱褶组成,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细小的皱褶是不同颜色的线条:紫色的线条、粉红色的线条、黄色的线条、绿色的线条、红色的线条、深红色的线条、蓝色的线条以不同的编织方式组合在一起。它们只以同种颜色相互编织,因此不显得颜色繁多而杂乱。在她小腹的下方有四个明显的纵向皱褶,像是四根柱子,斜斜地支撑着一个中国建筑的屋顶,建筑的不远处是一个矩形装饰,像是一辆粉红色的公交车。往下是一连串的不太明显的透明装饰物,可以大致地分辨上面的图案:脚丫、骨头、手指、大叶的植物、嘴唇、胃……她把裙边轻轻一提,水流般弯曲的线条,闪烁出一串银色的光斑。

 

等到卡西莫多推门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就像这座城市一样,像林荫大道旁的透明房间一样。精致的帽子还放在房间显眼的位置,或许它终究是被忘了带去。



2018年2月







2018-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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